无趣的达尔林普尔小姐碎碎念的地方。
最近在刀剑坑里翻滚……不对,翻进罗德岛了。
是只大鸽子。
刀乱主写日常,日常一般不带cp,完全是被婶子带坏的一群皮刀的故事。
方舟瞎写,想到什么写什么。非常随意,乘兴而来罢了。
咕。

© 达尔林普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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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药】箜篌引(四)

这章含着我满满的爱意。

其实我以前的脑洞的风格都是这样的。

嗯,挚友知道。

这是爱。

——————婶子的目录在这边——————

四、时将暮兮可奈何

一期没有再提让药研回去的事,只是让骨喰看着他好好休息。药研重新醒过来之后也没说什么,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他直接投入工作。精力和体力的大量透支让他整整昏睡了两天,甚至中间骨喰为他包扎他也没有知觉。

门被打开,药研有点晕乎乎地抬起头,白发的兄长不急不缓地走进来,手里的托盘上还放着些清粥小菜。

“先吃点东西。”骨喰把托盘放下,在床边矮身坐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是温和。药研和他的关系向来不错,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难得和药研多说几句。

不过这次倒是需要谈谈了。骨喰看着乖巧地进食的弟弟,眼里有了点无奈的情绪。鲶尾一早便去寻一期了,临走时一脸乖巧地让骨喰好好套话,完全不给骨喰多说的机会。

何况自己也是免不了想知道啊……

“这次你太任性了。”骨喰看着药研身上的纱布摇头,“你知道我们在看到你身上的伤口的时候吓成了什么样吗?我差点以为我会没了你这个弟弟。”

药研慢悠悠地喝着汤,闻言翘起嘴角笑了笑:“战场上哪有那么安全。我来这里原本就是拿命在赌。何况我有一定的把握,这次行动也不是没法回来……而且值得。”

“不仅仅是这样。”骨喰认真地看着他,“你原是不会这么冲动的。”

“哥哥。”药研似笑非笑地喊,“我现在可是最幼,为什么不能任性一回。”

骨喰有些好笑:“你可很难这么叫我,我一直以为你都把自己当做大人了。”

“但我现在的确是最幼。”药研不咸不淡地回答,分明的还是在回避。

“所以你果然是和一期哥吵架了吧……是为了什么?”骨喰伸手整理了一下弟弟柔顺的发,尽量放柔了声音问。

药研手上动作微顿了顿,之后敛了眼,淡淡地说:“我心悦他。”

骨喰瞪大了眼,之后迅速收拾了情绪,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额角,垂眸轻轻地叹气。

相比一期心中那个坚韧但是仍然需要照顾的形象,双子对药研的印象更偏向于平等,甚至有时他们都在受药研照顾。虽然心疼,但也不可避免。他们的年纪相差本是不大,鲶尾跳脱,骨喰寡言,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足,而药研沉稳的性子则是个很好的补充。

所以骨喰也更清晰地知道他的这位弟弟有多固执,以及这后面有多重的苦。

“我本想瞒一辈子。”药研自嘲地笑笑,“但是……终不免那是我的长兄。我在他面前能藏住什么秘密。”

“这样不会很难受吗?”骨喰轻声问。

“我本就是想他好。在这个年月里求个万事顺意太难,那我就只想看他平安一生。”在骨喰的注视下,药研眉眼间带起浅淡的笑容,转瞬即逝。

“骨喰哥,我想守护他。”

另一边,鲶尾提着个酒瓶子小跑着去找他的长兄,不巧的是一期这时候正有公事。他也不急,隔得远远的坐在石墩子上自酌自饮。眼看着副将们出来,他只是晃着双脚继续等待。最后直到一期也一脸疲色地出了门,他这才乐呵呵地跑了过去。

“是鲶尾啊。”一期回头笑了笑,冲身边的副手打了个招呼。

“我是来约一期哥去喝酒的。”长发的年轻人晃了晃手里的酒,“不会打扰你们吧?”

一旁的男人宽容地笑了笑:“怎么会。”

说着他便挥了挥手,抱着一堆东西离开了。前方等着他的同僚和他说了两句什么,中年男人如小孩子般大笑,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

鲶尾一手搭在眉上望着他远去,回头冲一期挤了挤眼睛:“很贴心的下属哦。”

一期笑了笑,显得并不在意。

他们找了个风景还算不错的地方坐下,整个营地在这个小坡上几乎都能收入眼底。低矮的房屋营帐间有人带着武器慢慢走过。天际浅浅一丝卷云,阳光鲜活而热烈,让人有点困。整个世界都被阳光懒懒散散地笼着,远远传来的呼呵声也成了背景里的风。

“我们是有多久没有这么坐在一起喝一杯了啊……”鲶尾愉快地分出一杯酒来一口干了,愉快地咂了咂嘴。之后他托着下巴看着一期,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说说看,长兄你是怎么和我们懂事的弟弟吵架了的?”

一期摇摇头,简简单单地摆了摆手,回避了这个问题:“你不是来找我喝酒的吗?”

“怎么可能只是喝酒。”鲶尾神神秘秘地凑了过去,手肘搭在兄长的肩上,眼里全是好奇,“你不想知道药研那小家伙现在成了什么样子?”

一期看着鲶尾夸张的好奇表情一时失笑:“这些也不需要你特意来告诉我啊,只要我想知道我随时都能……你总不能拦着我去看他。”

“那是,那是。”鲶尾低着头笑个不停,“你已经担心成了这个样子,再等等,也撑不住了吧?”

“我显得很担心?”一期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外人看来或许不算,但我们这些兄弟可是看得很清楚。”鲶尾转了一下手里的杯子,“知道吗,那天他回来之前,你担心得都快哭了。”

一期勉强带出的笑慢慢淡了。

“你明明很害怕。”鲶尾小声说,“甚至你都不像你了,一期哥。”

“你记不记得我们很小的时候,那次出门,退那孩子一不小心走失了?”鲶尾闭上眼,徐徐地开始回忆,“那时候大家都很慌,你那时候比现在还年轻那么多,只是个少年人,却比现在镇定了不少,迅速安抚了我们每一个人。”

一期回忆起了那件事,过去如褪色的画卷一般展开,他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他是慌张的,遇上了这种事他不可能不慌张,但是他还有那么多的兄弟。小叔叔不在,他只能自己撑住。

我是哥哥,我有我的责任。他这么告诉自己。

责任,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明白这个词汇。对家,对国。他太过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责任的重量。

“一期哥爱我们,但是我们都不是一期哥唯一的兄弟,所以在我们遇上危险但是情况已经确定不能更改的时候,一期哥总是会很快地冷静下来。”鲶尾睁眼看着一期,淡淡地笑,“所以我说啊,一期哥,你都不像你了。”

突然起风了,风声盖住了天地间的其他一切声音,整个世界都恍惚远去。一期把脸埋在手心里,突然笑了起来。

“知道吗鲶尾。”他一边说一边发出自嘲的笑声,语气里带着绝望的释然,“我真的是个很糟糕的兄长。”

“这样的乱世,好人能有几个?能抓住自己在意的就已经很好了。”鲶尾讥诮地笑着抿了一口酒,“不论你们有了怎样的争吵,你们还是需要在这里相依为命。珍惜点吧。”

一期陡然发觉鲶尾语气里一点异常,心里莫名有些悲伤。

“骨喰?”他轻声问。

“不要问,不要问。”鲶尾轻轻摇着手,“不说出来,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们还是兄弟。我所需要的也不过是陪伴,以及他的平安。”

看着鲶尾眼里的眷恋,一期想起了药研惨淡的笑,一时间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恍惚中,他似乎又听到了那声询问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呢?

或许是因为……我本就想知道啊……

阳光一片荒凉苍白。

几天后,当骨喰带着已经可以下床的药研前来寻一期的时候,鲶尾笑着迎过去,还是亲切的兄弟的模样。一期看着他们,又看看跟在骨喰背后浅浅笑着的药研,一切似乎都是原来的样子,兄友弟恭。

只需要……装作……或者忘记……

似乎只有这样是最好的。

“我们也是时候出发了。”骨喰和兄长稍微叙了叙旧之后便提出了这个,“我们还有任务。”

“是呢……探查战争的源头什么的。哦对了,还要去找一把钥匙。”鲶尾双手背在脑后,有点不乐意的样子。

药研摇摇头:“这可真是……我们已经处于劣势很久了,再怎么去追根溯源又有什么用呢?”

“据说有一把钥匙!”鲶尾突然振奋了起来,“据说那把钥匙能释放出不属于人类的战力,能够和我们的敌人抗衡!”

然后他发现三个兄弟全看着他。

“你信?”药研冷淡脸。

“信不信都得信。”鲶尾顿时又萎了,“不管怎样,这是我和兄弟的任务。”

一期摇摇头:“这可真是……”

身不由己。

但他们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天已经快黑了,一期默默看着两个弟弟收拾好行李背上,鲶尾冲他眨了眨眼,骨喰看着他眼神专注。一期心里陡然一暖,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这个长兄能做的也只有祝福。

鲶尾灵动地转了转眼睛,笑着做了个口型。

——背后,背后哦。

一期有点好笑,同样是用唇语回答了一句话。

——担心什么,他也在关心你们。

他的背后,药研看着自己的兄长们,眼神有些缥缈。倒不是因为嫉妒,这种事完全没有嫉妒的意义,他只是……感觉很不好。

“鲶尾哥。”药研突然开了口,“如果有什么危险,一定要及时退回来。”

鲶尾笑着搭住骨喰的肩膀:“这可很难说啊……如果是骨喰有事,我可不会独自退回来的。”

药研揉了揉眉心:“鲶尾哥……算了,总之你们自己注意安全。”

“我们知道啦!”鲶尾一挥手,之后拉起了斗篷的兜帽,“我们出发了,你们可要等我们回来!”

两位兄弟的身影渐渐成了荒原上天际的小点,一期回头,身后的药研还是神色不定。他似乎担心太过,但这很正常……毕竟他也是习惯了照顾大家的人。

“我们回去吧。”一期轻声对他说。

药研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惴惴的,心神不属,总觉得有危险,却又说不清危险为何。抬起头看着一期温柔的金色双眸,他闭上眼,强压下了心中的波澜,点点头,跟着他的长兄,他的上司,走回了自己的岗位。

药研从自己原本的位置走出来,脱离了工程兵和军医的身份后,他的才华也展现了出来。或许是研究员的本性使然,他的行事风格中带着一种冷而精确的特质,如刀锋般锐利。

“我的报告完了,诸位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药研垂下眼,随手合上了手里黑色封面的笔记本,之后微微偏过头看向了身旁坐着的长兄。一期冲他露出个微笑,转向了下方的诸位副将,做出了个“请随意”的手势。

坐于下首的男人们相互对视几眼,纷纷摇了摇头,一期便顺势下了散会的命令。在副将们鱼贯而出的时候,一期并未动弹,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处,一副所有所思的样子。

“大将?”药研收拾了手里的文件,见一期发呆的模样,试探性地发出了一声询问。

“只有我们的时候,还叫我哥哥可以吗?”一期语气温柔,却是头也不抬。

药研似乎有点为难:“大将……一期哥,你知道我的意思。”

“但是我们仍然是兄弟。”一期轻笑一声,“我们不会分开,并且也将继续亲近下去,那找出合适的相处方式也是很有必要的吧?”

他抬起头,牵住药研的手,淡淡地笑着站起来,还如过去那般牵着他走了出去。当走出昏暗的室内,突然变强的光照让药研有点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光线一暗,一期微微侧身将他挡在了阴影里,回头安静地看着他。

药研嗫嚅了一下,却是没说话,只是转开了眼。

一期无奈地摇摇头,松开手,温和地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他慢慢走在营地里。身边有训练的兵士经过,队长会向一期端正地行礼,而一期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赞他们几句。时不时地也会有人向药研打招呼,而这时候往往一期都会将他们的称呼纠正一番。

“是药研副官,不是药研医生了。”水蓝发色的主将和长兄认真地说。

“主将这是打算把小药研当做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吗?”遇上的某个老人笑,看着药研的表情很是和善。

药研有点惊讶,一期却只是笑:“谁知道呢。”

又走出很长一段路,药研突然开了口:“我不适合。”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一期温柔地反问。

药研停下来,随手拈起一旁垂落的脱丝的旗尾,之后又放开,抬起头,在长兄的目光中平静地说:“我对这边境的感情并没有多深。”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一期笑了,“你跟我来。”

他又拉起了药研的手,加快了脚步走过营地,周围人和他们俱是擦肩而过,难以看清身上细节。一期脚下匆匆,带着药研走过了各处,最后来到了一个小演练场上。

“我当年,就是在这里训练的时候得到第一个升职的消息的。”一期站在场地边缘,微微笑着,看着场中挥汗如雨的士兵说,“那时候,我其实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一个普通的列兵,只觉得自己做了应该做的事,完成了自己应当背负的责任,却没想到受到了上级的嘉奖。”

“一期哥一直是很优秀的。”药研看着士兵们举起训练用的长棍又用力挥下去,模模糊糊甚至能听到他们动作里带出的风声。带队的军官有些沙哑地喊了一声,士兵们齐声大呵,动作一致地重新抡动了手里的长棍。

一期又笑了笑:“但是我不这么认为啊,我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尽职,只是因为我在这里,所以我就要守护这里。我对这边疆没有任何感情,对于我的情感来说,这满是同袍的营地,实际上和空城也没有什么两样。”

药研转过脸,仰头看着他的长兄,神色里带上了惊讶。一期迎着他的眼,不闪不避,笑意温和得如同一个假面。

“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可恶?”一期注视着药研淡紫色的眸子,语气越发的温柔,“虚伪,冷漠,在微笑着接受别人对我的平易近人的赞美的时候,却从未将任何人看进眼里,心里所记住的也不过是责任。”

“一期哥……”药研在那双璀璨的金色眸子的锁定下,呼吸都似乎梗在了喉间。

“家人是我唯一在意的人。”一期微微弯下腰,尽力和药研的视线放到同一个水平面上,轻轻地说,“我爱你们,知道吗?我来这里是因为我需要解决落在我们头上的兵役,来到这里之后我依然想的是为了你们我一定要好好活回去。或许没有你们我会是另一个样子,但在我需要承担整个家庭的长兄责任之后,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关注别的事了。”

“我希望你们能成为顶天立地的好汉子,所以我装作我就是这样的人。”一期轻声说,“但本质上,我还是那么自私。”

“……”药研微微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他想起了他幼时的过去。

粟田口老宅中曾经有一个巨大的柜子,分作几层,雕饰华丽,沉重古朴如同一位沉睡的老人。药研和几个年长些的兄弟幼时很喜欢在里面玩耍,有时甚至直接在内睡着,直到长兄打开柜子门把已然睡熟的他们抱回床上。一期从来没说过什么,他小时也是这么在这柜子里玩耍的,说这老柜子是全家人的长辈也不为过。父亲也曾拍着柜子,说这是他们传家的宝物,给孩子们的宝物。

但就在最幼的平野和前田出生后不久,父母亲先后逝世,家境瞬间艰难了起来。药研那时候也是个半大的孩子,时常靠在二楼的楼梯口上看着楼下忙碌而疲惫的长兄,并听着他在极度的疲倦下发出的长叹。家里原本就已经渐渐空落了不少,不久后,某天的晚餐桌上,一期宣布了老柜子将会被卖掉的消息。

大家什么都没说,沉默地继续将一日比一日简单的晚餐送入口中。只是吃完之后,信浓和后藤把两个刚出生的小家伙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柜子的隔板上,安静地看了两个吐着泡泡沉睡的小家伙很久。一期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他们,药研则牵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长兄的神情带着无尽的悲哀,眼里一片荒凉。

药研那时突然就觉得很难过,他扯着长兄的手,试图说点什么去安慰他,却觉得说什么都是无用。

而现在似乎也是这样。一期说着这些话,这不过是委婉而温柔的拒绝,但药研就是觉得,在此之外,一期还想说什么……或者还想剖白什么,并且带着巨大的悲哀。

你在伤心吗?你在伤心什么?

不久之后,又是一次袭击,一期又提着刀上了城墙,药研在收拾了没有完成的杂事之后也向那个方向快步走了过去。远远看着城墙上奔走的人们,他有点忧愁。分支走廊外本是没有城的,城墙是这些年来由戍边军搭建起来的防御工事,连在两侧的石山上。山上的防御还算容易,每次受到冲击最猛烈的就是山谷下的城墙。登上城的时候一期正好又斩了爬上来的一个敌人,并顺势一脚把云梯踹了下去,动作利落而潇洒。

“药研!去那边!”一期回头,指了指一个方向,自己提着刀往相反的地方跑了过去。

很难说这种战斗模式是否正常,但是当他赶到之后,这边的压力的确小了很多。药研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血,翻身一跃从一个敌人头顶越过,一脚踢在了他的后脑上,将他送进了友军的包围圈。他抬头看了看一期的方向,年轻的主将在战斗的同时也在下命令,眼神专注而森冷。

这样的表情啊……药研眯起了眼睛,露出个怎么看也和温柔搭不上边的微笑。

“药研副官!山上哨所那边有动静!”突然有人一声大喊。药研抬头,几条骨蛇盘绕着往上飞,灵活地躲过了上面下来的滚石。药研眼神一冷,迅速跳出战圈,从身旁的士兵手里夺过长弓,开弓拉弦一声脆响,两条骨蛇先后被击了个粉碎。之后又是连珠三箭除了威胁,药研往后看了看,草草吩咐了几句,提着弓往一期那边去了。

甫一赶到一期身边,就闻得长兄一句赞叹:“好箭术。”药研笑了一声。他的箭术是和骨喰学的,在当年做好了来边疆的计划之后,他就和白发的兄长提出了请求。想到这里他也又想起了他另外两位兄长,也不知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战毕,一期扶着女墙喘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同样也显了疲色的药研,微微笑了笑,向他伸出手去。

药研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我还是去帮忙比较好,伤员太多了。”

一期想到这次的战损,脸上的笑也淡了下去:“好。”

医院里猛然多出了许多人,走廊里都是一股血味,两旁坐着不少轻伤员,护士推着小车匆匆而过。药研皱着眉走在走廊上,时不时出声提示轻伤者给自己或者他人处理时错误的操作。这一战的伤亡比之前几次攻城要大,之前在一期那边看到战损的报告也表明他们面对的压力一日大似一日。药研揉了揉眉心,突然怀疑对面的目的。

“药研医生!”有人唤他,“医生,这边有个伤员很麻烦,请您帮一下忙!”

药研脚下一转,直接迎着那个方向大步走了过去。手术室门口站着一个之前曾有合作的军医,一脸的焦急。在护士的帮助下换衣服的时候,药研也听着那个医生向自己介绍伤员的情况。

然而他没想到,走进手术室时,他看到的人会是谁。

白发的年轻人躺在手术台上,面色苍白,气息奄奄。深紫色的眼还强撑着没有合上,那双眸子里却是一片混沌。药研的背上猛然滚下一层寒意,他几步走到手术台前,他不久前才刚刚分别的兄长喃喃地说着什么。

“骨喰哥……你……你在说什么?”他贴近了骨喰的脸,甚至没发现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兄弟……兄弟……”骨喰痛苦地连声唤着,气若游丝。

药研知道自己怕是很难在这时唤回这位兄长的意识了,他直起身闭上眼,再睁眼时,紫石英般的眼里已经剔除了多余的情感。

“麻醉准备。”他说,语气如刀锋般锐利而冰冷,除了拿起手术刀时指尖那些微的抖动,无从知晓他内心的情绪。

这场手术持续了很久,在走出手术室时已是凌晨。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眼前一阵发黑,倚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缓了很久才稍觉好些。其他人已经回去休息了,一阵脚步声走进来停在他身边,之后一个温暖的杯子被放进了他手心里。

“……长兄。”药研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却没有睁开。他怕自己一睁眼就会落下泪来。

“我在。”一期轻轻地说,“你做得很好,我已经听说了,骨喰一定会醒过来的。”

“鲶尾哥没有回来。”药研的声音细细的,似乎还带着点讽刺的笑意,“鲶尾哥没有回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的,一期哥。”

一期拍了拍他的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走廊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夜色寒凉如水环绕。药研捧着温暖的杯子,却根本没有把它送到嘴边的心情。

骨喰在两天后醒来,纤瘦的年轻人从混沌中重新苏醒,慢慢地床上坐了起来,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病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年轻人的背影单薄得可悲。药研进门时不禁皱了皱眉,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唤:“骨喰哥。”

骨喰并未答话,药研坐到他身边,手指轻轻捻着素净的床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阳光落在窗台上,有点晃眼的白亮光芒。

“兄弟把我推进了河里。”良久之后,骨喰静静地开了口。

药研一惊,抬头看着骨喰,却完全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东西。

“我们找到了战争的源头,也找到了那把钥匙,但是也被敌人发现,为了我能够活着回来,兄弟把东西都交到了我手上,把我推进了河里,自己留在那里阻止他们。”

骨喰沉默了一下,垂下眼又抬起,浓紫色的双眼空洞地注视着药研,死气沉沉。

“我们的敌人,最早的时候的名字,是时间溯行军。那些怪物,是刀剑化形。”

他慢慢抬起手,扳开药研的手指,把一个淡青色的竹管放进他掌心。药研只觉得手心一凉,再摊手时,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盯着被黑手套覆盖的手心,不知道下面盖着什么。

“这是钥匙。”骨喰轻声说,“据说首都的小乌丸先生知道刀冢的位置,这就是开启它的钥匙。若是唤醒刀冢里的名刀,或许还有一战之力。”

“你对我说这些有什么用?”药研勉强笑了笑,“这是你的任务啊骨喰哥,我不过是这边境的一个军医,你——”

“我已经没法继续往前了。”骨喰安静地打断了他的话,露出个浅淡而平静的微笑。

药研看着骨喰的笑,突然失了所有劝慰的力量。

“你好好休息……”他站起身,轻声说,“不管怎样,活着才有希望,才能做些什么。”

药研出门去了,骨喰依然望着窗外,直到门口再次一声轻响,陌生的声音传了进来。

“你要的信息查到了。”

“那个人依然在,将在今晚带着他能拿到的东西投向对面。”

“路线图和开关口令我放在门口了,你自己且小心。”

那人又退了出去。白发的年轻人在窗外白亮的阳光中回过头,目光沉沉如黑潭死水。一道清瘦的剪影在屋外的阳光中整个都模糊成了一团,只有一双深紫色的眸子还幽幽地带着地狱暗火般的荧光。

夜幕落下,天顶垂着灰色的银河,无月的夜空中,无限的星点如晶莹的钻石尘碎碎散落。黑夜提供了最安全的庇护,骨喰无声地穿行在营地中的阴影中,一身利落戎装,腰间佩着一把肋差。他一手扶在刀柄上,眼神冷然,全无波动。

那不是他的刀,那是属于鲶尾的“鲶尾藤四郎”。

他想若是那天他的刀不脱手,他便不会成为拖累,若是他不成为拖累,鲶尾也不至于要为他思考后路。当长发披散的鲶尾狼狈地笑着将自己的刀塞进他的手里,并一把将他推下了嶙峋的河岸,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撕裂成了两半,一半沉入河中,一半死在了岸上。

骨喰最后记得的就是鲶尾的那个灿烂的笑,以及他反身回去夺回了骨喰的刀杀入敌群时,被淹没的那个背影。

兄弟,兄弟啊!

那是他从母腹中就相伴于侧的兄弟,人生于世,从未别离。从明媚的春日青空下到幽深的地底训练场中,他们十指相扣,走过了十年又十年。鲶尾的笑容永远都在他抬眼可见的地方,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阳光。

笑颜绽开时,只如团花开放。

在战争结束之前我怕是没有其他常伴的同行者了。在进入特别行动队前夕,鲶尾缩在他的被窝里叽叽咕咕地笑,抱着他的腰蹭来蹭去。那时候他回抱着自己的双生兄弟,眼神温柔地感觉着怀中人并不算真正难过的情绪。他们还有彼此,这是最大的幸运。

而如今他则面对着最大的不幸。胸中声声泣血,谁人可闻?

营地门口的灯火已经可以望见,再远的地方是漆黑的城墙。骨喰脚下的步伐微微加快,却突然听到一声呼唤。

他沉默地停下,转过身。他的长兄站在营房间的阴影中,色泽温柔的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如凝冻的松脂结成琥珀。

“我就知道你会去。”一期安静地说,“我是拦不住你的吧。”

骨喰有瞬间的茫然,他的长兄眼里的情绪让他有些不明白。“那是兄弟。”他说,并看见一期眼里温柔的悲伤更加浓重。

“不论是出于何样的情感,你总是愿意和他同生死的,对吗?”一期轻轻地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我们呢?我们这些被你留下的兄弟又怎么办?”

“弟弟们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也知道我们过的是如何朝不保夕的生活。所以这是个悲伤但是并不出乎意料的结局。鲶尾,我,药研,厚,乱,我们都早在家乡的老宅留下了遗书,或许现在还有更多的书信加进去。”骨喰语气淡淡,“你知道的一期哥,覆巢之下无完卵……埋骨沙场,也算是死得其所。”

“一期哥,我们都知道来这里会面对怎样的结局,这是我们自己选定的结果。防线已经退无可退了,为了国,更是为了家,我们必须来此。”骨喰看着一期似乎有些走神的眼说,“就像你一样,我们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孩子。”

“那么,为什么不能继续活着呢?”一期苦涩地问。

骨喰低下头看着星夜下黯淡不明的地面,似乎又看到了那双带笑的眼睛。

“我能为兄弟做的只有这么一点了,不过是一个不孤独的死亡。”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瞬,他的长兄开了口,飘忽的声音回荡在夜晚带着清凉的夜风里。

“好。”

骨喰微微行礼,之后大踏步地继续离开。一期看着他的弟弟的背影渐渐被黑夜吞没,心里猛然涌上强烈的想要去见药研的冲动。相依为命相依为命,那么相依的那个存在消失之后,剩下的那个人应该如何独活?

城墙外,黑山下,碎石遍地,夜风沉沉。

瘦弱的青年人抱着一个提包在黑夜中仓皇前行,不时摔倒在地上,脸上沾了灰尘。他踉跄着起身继续往前,露出的一张脸和药研那位已死的助手有八分相似。

“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他完全是下意识地喃喃着,手心里湿黏一片。

他是自幼被兄长照料的弟弟,他是出卖了同袍的叛徒,他是害死了亲人的罪人。但是他想活下去。在第一次上城墙,面对了那些凶神恶煞,并见识了血肉横飞的战场之后,他整个心里都塞满了对死的恐惧。

青年正在寻找线人告诉他的接头地点,据说那里等着的人或者是怪物不会是少数。一片散发着暗光的影子,应该是很好寻找的吧。他瞪着眼在四周逡巡,猜想着暗夜中是不是藏着索命的鬼。惊弓之鸟。

当他被军中的细作找上时,他几乎是立刻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大开方便之门,如他们所吩咐的那样搜集着能搜集的一切。

想要活下去,不论任何代价……

哥哥、哥哥一直都那么爱我,一定会原谅我的吧?哥哥也会那么做的吧?

但他想不到的是,他的哥哥死了,宁死也不愿向敌人低头。

在兄长死后,他再不敢踏入亡者的房间,甚至不敢再继续出卖,直到和他接头的人带着不耐给他发下了最后通牒,他才带着搜集的所有东西,决定直接叛出。深夜出逃,叛离了他的同袍,叛离了剩余的家人。

他还是找到了带着阴阴鬼火的影子,一群高大的人形怪物沉默地伫立,似乎是在等他。他的喉间挤出一声欣喜且恐惧的咕哝,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他终于见到了和他们刀刃相对的那些存在,从近处看过去,那些人身上透着浓重的戾气和血气,沉默而高大,完全不似人的存在。

“你们……你们要的东西。”青年抖抖索索地把手里的提包递过去,姿态仿佛是在递出什么恶心的秽物。

没有应答,破烂的斗笠下该是眼睛的地方微微闪烁着红光,沉默地注视着背叛的青年。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青年瞪大了眼睛,然后终于崩溃。他丢下手里的包,捂住脸,陷入了巨大的惶恐。

“你们要的东西,你们要的东西啊!”他瘫坐到了地上,胡乱踹了提包一脚,如同那是什么毒虫猛兽,“你们要的东西,我害死了我的大哥才拿到的东西,我拿来了,你们跟我承诺的平安呢?我要活下去啊!”

原本还算清秀的一张脸已经完全扭曲,上面全是恐惧,憎恨,还有疯狂。他不知道对方想要这些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但是现在他们在拒绝。活下去已经成了他的人生中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那么现在他是否还能活着?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啊……”青年嚎哭着喃喃,“若是我不能活下去,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什么啊……”

一支冷箭陡然穿透了他的喉咙,哭声戛然而止,只有难听的咯咯声从仆到的青年喉间传出。他向着面前高大的人影伸出手,却没有任何回应,那些人或说是那些怪物抬起头,望向了箭矢来的方向。

“你拿到手的只是假货。”白发的年轻人站在一块巨石顶端,丢下箭矢用完的小弩,拔出了腰间的刀,眼神和语气都是如举起的刀刃般冷淡而锋利,“我一直在想你现在会是什么表情,现在我看到了,果不其然的难看。”

“你永远不明白你的出卖会带给你什么,垃圾。”骨喰一向情绪淡薄的眸子里染上了嘲讽和憎恨的颜色。地上翻滚着捂住喉咙的人眼里全是惊恐和对生的渴望,但是没人理会。

如此荒唐而可笑的挣扎。骨喰最后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向了已然蠢蠢欲动的敌人。对面人数不少于百人,而自己孤身来此,并无后援,必死无疑。

但这也不重要了。骨喰闭上眼,风里仿佛有熟悉的笑声。银河在他的背后落入大地,安静的深蓝色天空上,星尘无声地唱着一对双生兄弟曾在故乡唱起的歌。所以我不会孤独。骨喰想。即便成为这荒原上的一缕幽魂,我也有另一个魂灵为伴。

“这样的安宁,这样的决心,这才是真正的……心存死志啊。”

他低声说着,在敌人陡然响起的战嚎中,持刀扑下了巨石。

……

【那时候看着他的眼睛,我从未感到我有如此思念你。】

【那种羁绊,即便不是爱情,也浓烈得让人心惊。】

【所以我想对你说……】

【你一定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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